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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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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中央空調正轟轟作響。何忍的辦公室裏,曾陸離把自己整理的文件遞上來。他放下手裏的電話,不抱任何希望的瞧一眼,頓了頓,拿起那疊文件重新翻閱,說:“李秘書教你的嗎?”

“是有教過的。”曾陸離隱晦的說。

想想也是,李秘書的“名聲”在公司裏傳的很開,連他都不能避免的要聽見。但是因為是他的父親一定要求在的人,怎麽都避免不開。幸好也因為他的“來歷”,那些細枝末節的雜碎事情沒有人做,如今曾陸離出現了,就當一個秘書的秘書,做些跑腿的事情,也不耽誤日常的學業。

何忍坐在座位上,頗有些洋洋得意的說:“我感覺自己是在做慈善。”他看見曾陸離的臉色風雲變幻,最終還是一句不吭。他心裏就也得意起來,仿佛是因為一直以來這個人對他都不像其他人一樣擺著恭敬而有所求的態度,所以他便也失了慣有的禮節和矜持,一定要說些難聽的話,看他有了什麽屈辱的反應,心裏才得意洋洋。

這也有些不對勁了。畢竟只是一個窮學生,他就算是做慈善一樣的讓他在公司工作,又何必這麽在意他的態度?

但這些都不需去細想,何忍看著曾陸離最後把一份郵件發送至合作公司的郵箱裏之後,忽然道:“你會打臺球嗎?”

“當然不會。”他說,很不卑不亢的態度。

何忍看了眼時間,說:“我晚上要和陳堯去打臺球,你也來吧。順便教教你。”

他們常去臺球館,和老板熟悉的不行。這個圈子裏的人其實都知根知底,從小就跟著爸媽耳濡目染各個家庭的隱秘瑣事,見了誰都兩眼笑呵呵的,免得出事了找不著一個能用的幫手。

陳堯早就等候在那裏,握著球桿,見他後面跟一個人,起初也沒在意,等曾陸離走近到燈光下面的時候,才慢慢瞪圓了眼睛,又看看何忍,欲言又止。

何忍不在意,當著曾陸離的面就問:“你這是什麽表情?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陳堯問:“這是誰?”

“算是我的秘書吧,怎麽了?”

“怎麽?你是甩開你那位李秘書了?”陳堯自己說了之後也不相信,總算朝著曾陸離問出他想的話,“你之前當過演員?”

何忍咳了一聲,說:“誇人長的好看也不帶這麽拐彎抹角的啊,還問這樣的問題。”

陳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你正經點,我是真的想問的。”

“他哪裏當過演——”何忍理所當然的搶過曾陸離的話茬,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又說,“他是之前當過一次群演——”

“《飛舞》。”陳堯和何忍同時念出那部電視劇的名字。何忍說:“他就是個跑龍套的,你怎麽還認出他了?”

“不是我,”陳堯解釋說,“是這部劇的副導演。他在看成片的時候看到有他的戲份的這一段,特意剪輯了問我們這個人是誰,說眼睛好看,眼神戲也特別足,有當演員的潛力。”

曾陸離默不作聲的在旁邊站著,何忍對他說:“你聽見了嗎?他說你有當明星的潛質誒。”

他搖了搖頭,退後一步,推拒的樣子。何忍見了,笑著對陳堯說:“你看看曾陸離的樣子,他根本不想當什麽演員嘛。”

陳堯笑笑,說:“曾陸離,名字倒是挺好聽的。”

何忍把他自己常用的那根球桿拿出來,繞著球桌走到一個位置後停住,想了想,運桿擊球。陳堯噓了聲,說:“不錯嘛。”自己卻不上前,把球桿交給曾陸離,示意他,“你和他打。我累了。”

“他又不會,”何忍說,“你不如先教教他怎麽握桿。”卻見曾陸離接過陳堯手裏的球桿,有模有樣的學著剛才的他繞了半個球桌,俯下身子來輕輕運桿、出桿。

球桌上的球再次四散開來,白球擊打著黑球順暢地滾入球袋,自己卻撞上了邊沿,再次反彈出去。

曾陸離握著球桿站直身子,沈默不語的望向何忍。何忍迎著他的目光看上去,兩人對視片刻,他終於是忍不住的揚起了嘴角,笑著搖了搖頭。

夜至深處,何忍還要開車負責把曾陸離送回他的學校。一路上沈默不語。何忍看後視鏡一眼,試圖打開話題:“學的還挺快的。”

曾陸離坐在車後座靠右的位置上,說:“這很難麽。”

只輕飄飄的一句,但卻是何忍第一次從他平靜的表面上感受到一絲波紋。他隱約覺得那層被小心翼翼掩飾住的完美外殼要被自己刻意流露出的蔑視打破,順水推舟道:“倒是不難,只不過是有沒有條件接觸到的問題。”

“當然,”曾陸離說,“就像臺球,很多其他的事情也是一樣。”

“怎麽說?”何忍接著他的話問,力圖不去打擾剛剛將要冒出來的說話的萌芽。

“比如說你,”他說,“你所得的一切,不過是取決於你的出身,比如從小受到的教育,生活的環境,還有由此而成為的現在。”

“對。”何忍說,看見曾陸離坐在後面,卻是不再向窗外望著,反而是看向他深深地一眼,“怎麽?你對我的反應有疑惑?”

“你沒有生氣,”曾陸離說,“不過我想你也習慣被別人這麽說了。”

“那你可就想錯了。”何忍說,“我所接觸到的人,不會有人這麽直白的說出來的。更何況他們都是受益者,高興還來不及,更不會去指責。”

車廂裏光怪陸離,沿街的燈光潑出漫天的昏黃,明明暗暗地灑在曾陸離的臉上。他皺起自己好看的眉眼,不再作聲。這一路上的交通這樣順暢,路口處幾個綠燈下來,白城大學近在眼前。何忍手打著方向盤,眼見近處高高大大的校門,突然說道:“公平交易。”

“什麽?”

沒等曾陸離反應過來,他說:“我的爸爸,是一家公司的老總。我的媽媽,是另一家集團董事長的女兒。他們年少的時候就認識,之後結婚生子,有了我。”這樣一番話下來,何忍輕快的解釋道,“或許我就是覺得好奇,所以留你在公司工作。但是既然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那我就把我能告訴你的告訴你,我們公平交易。”

曾陸離聽見之後,慢慢的笑起來,說:“你倒是很坦誠,”又說,“這好奇心有點傷人了吧。”

“我知道你也習慣了。”

他就像是妥協了一樣,說:“我爸爸,自由職業,最近在做一個小學的保安,總之全是體力勞動。我媽媽,超市的收銀員。就是這樣。”他攤開手,做了個很是無辜的表情,仿佛在問“這有什麽可好奇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好奇,”何忍笑了,“可我向你保證,我對你說的絕對不帶有一點輕視的態度。”

“我知道。一個從小便衣食無憂、出身優良的人不會有這樣的想法。相反,一個從小低微又要拼了命往上面去走的人才會滿是不堪。”

真的嗎?何忍想。曾陸離走進還春寒料峭的夜裏,瘦削的背影漸行漸遠。他坐在汽車裏,點亮一根煙,對著車窗外面吸了一口,直至望見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裏,才單手調轉車頭,最後吐出一口煙,駛上大道。

———

何家大宅也是有些年代了,宅子外面的墻壁上爬山虎橫行。可惜何老爺子喜舊厭新,管家是幾十年的管家,宅子也是幾十年的老宅,翻修過幾次,倒也抵不住自身古樸的氛圍。

“聽說你最近又新招進來一個秘書?”何家老爺子坐在自己的書房裏,說。

何忍好久沒見自己的父親,如今乍一回家,迎接他的就是這個問題。心裏想著聽誰說,不就是聽李秘書說嘛,嘴上卻回道:“只是一個兼職的學生而已。偶爾遇見了,他家裏的經濟條件比較困難,就讓他在這裏掙點生活費用。”

“你最近是在做慈善嗎?”老爺子聽見他的回答,嘴上諷刺,面色卻明顯緩和下來,說,“最近酒店的經營狀況確實不錯,李秘書也說,在住客中的口碑很好。”

“是。”何忍說,“我還是想著只是住宿與餐飲這一塊並不能給酒店帶來較大的盈利,也無法把它和其他類型的酒店區分開來,所以嘗試著在酒店裏引入店鋪,主打輕奢品牌。”

“好好弄,”何老爺子聽見了,沒作過多的評價,只是淡淡添了一句,“你姐姐那邊,你也多盯著點兒。”

“爸,你放心吧,”何忍說,“何沁精明的很,老早就讓姐夫把協議簽了。”

“她要是真的精明,也不會就和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結婚了,”何老爺子搖搖頭,“還是生了孩子之後再補辦的婚禮。這可是我何家的女兒啊,說出去讓別人怎麽想?”

“別人又不知道這些,”何忍笑著寬慰他的父親,“他們看了報紙,只會稱讚姐姐勇於追求真愛,和普通的公司職工結婚。其他的事都被捂的緊緊的,不會有人知道的。”

“但願。”何老爺子悶哼著,咳嗽幾聲。何忍見了,剛要上前問候,卻見大概是一直站在門口等候著的管家走了進來,適時的端了杯茶遞給老爺子。

何忍說:“鐘伯父,好久不見啊。”鐘管家只比老爺子小個幾歲,從年少時就跟著他了。

鐘管家接過老爺子喝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才輕輕的向他頷首以示問候。何老爺子把桌子上的一份文件遞給管家看,管家拿起來。兩個人聚精會神起來,站在原地,竟是讓他這個做兒子的插不上話。

他跟他的父親大概除此就沒有什麽需要交流的了。何忍苦笑的離開書房,臨走前還能聽見管家問候父親身體的聲音。仔細想想,管家和何老爺子,倒是比他和何老爺子更像是親人。

何母不知道去哪裏散步,不在宅子裏。何忍上上下下,竟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幽魂在這裏游蕩,沒有人理會。想起來他這一回到家,總共待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再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裏,只能為了緩解尷尬而急匆匆的驅車離開。可說來好笑,這宅子坐落在郊區,他駛向商業區便要一個多小時。這樣一合算,倒還不如打個電話來的方便。

何忍慢慢發動汽車,腕表上時針指著“十二”的數字。他為了回一次何宅,特意空出一天的時間。如今整座宅子空落落的,老爺子也完全無意留他在這裏吃飯。

車子駛在高架上,何忍手指有節奏的打著方向盤,想到同樣坐落在郊區的一所大學,於是心頭一動,駕駛著車子從分叉路口下了高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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